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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鸣镝-云南兵团知青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

南疆鸣镝
云南兵团知青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回忆

口述:舒选民  整理:胡长安
  • 口述经历:舒选民 金平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十八团)四连知青

  • 整理文字:胡长安 景洪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团)七连知青

一、缘起

苏联于1968年8月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后,中国对苏联扩张主义的担心增大,开始把苏联称为“社会帝国主义”,公开把苏联视为比美国更大的威胁。中苏边境冲突不断发生,并在1969年3月珍宝岛战斗中达到了顶点,两国都在共同的边境地区大量陈兵。


1969年9月越南领导人胡志明逝世后,主张亲苏的黎笋上台。


1973年1月美军被迫撤离后,越南结束抗美战争。1975年北越打垮南越的阮文绍政权,实现国家统一。1976年,完成全国统一后,在苏联的支持下,越共总书记黎笋着手推行“印度支那联邦”计划,试图吞并整个印度支那半岛。1978年底越南在苏联的支持下,迅速占领了中国的盟友柬埔寨。


随着中国与美国恢复外交接触,特别是中美两国于1979年1月1日正式建交后,中越两国的关系则开始变得更加严峻了。越南把中国视为“头号敌人”,中越关系急剧恶化,中越边境不时发生武装冲突,从1977~1979年,越南驱赶华侨20余万人,侵犯中国边境的事件猛增到1860起,众多中国边民受害。中国边疆的和平、安定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

为了支持柬埔寨的反侵略斗争,使越南陷入两线作战的环境,并且为了维护边界安全,中央军委于1978年12月7日召开会议,并于8日下达了对越自卫还击作战的决定和命令。


1978年9月份,地处中越边境的云南红河州和农垦系统的国营农场就开始疏散学校的学生。同时要求党员干部坚守岗位,并组织训练支前民兵。


1979年新年前后,开始组织民众后撤,一些农场知青也以各种名义返回原籍城市。同时,地方武装部和农场开始挑选人员组织基干民兵队伍,主要负责物资运输和伤员救护,也组建了一些民兵作战连队。


金平农场民兵团还组建了“民兵82迫击炮连”,由金平农场(原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八团四连、十五连、砖瓦连)的知青和其他农场职工以及金平橡胶厂职工共82人组成。划归中国人民解放军云南省军区边防十四团指挥,主要任务是配合边防十四团,在对越自卫反击时压制敌方火力,扫清前进障碍。

▲云南军区所属的82迫击炮连

82迫击炮连有九个班,每个班配置一门82迫击炮,一般每个班配置班长、副班长、一炮手(瞄准)、二炮手(击发)、三炮手、弹药手等7名战斗员。


“因我们炮一班只有五名战斗成员,我们农场的卢场长和他儿子就到我们班代替弹药手”,舒选民说:“农场本地职工殷良友是班长,上海知青祝阿龙是副班长担任一炮手,当时我是二炮手,熊道友是三炮手,还有一位是担任弹药手的农场本地老职工杨友昌”。


迫击炮连组建后,立即在县武装部现役军人的带领下进行了几次“恶补”式的基本操作训练,然后就进行了一次实弹打靶演练。靶标设在距离炮位一千多米的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每门炮发射三发炮弹。这次实弹训练舒选民所在的一班成绩全连最佳,不但全部中靶,其中一枚弹着点离靶心仅一米远。由于开战在即,金平民兵82迫击炮连很快就被部署在阵地上,挖好工事,枕戈以待。

▲参战的云南知青机枪手

“我们炮连的阵地,就在当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四师十八团三连的九号山上。山下是我国的金水河口岸,河的对面就是越南莱州省的马鹿塘口岸”,舒选民补充说。

▲手持冲锋枪的云南兵团参战知青

二、踹门

1979年2月17日清晨4点半左右,朦朦胧胧睡着的舒选民,被一声“各炮手就位”的呼喊声叫醒。他翻身爬出了猫耳洞,急急慌慌和战友们站立在本班炮位旁,坚守在岗位上,这时离我国对越自卫反击还剩下两个多小时。


大概在清晨五点过后,前面越南阵地上传来了“轰”的一声地雷爆炸。舒选民回忆说:“本就高度紧张的我,更加紧张和激动。感觉到班上的其他人都和我一样,身上发出微微的颤抖,就连说话的语气都不正常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逝去,感觉好漫长的等待……。

终于到了早上七点,驻扎在金平中越边境正面的边防十四团全体官兵,越过横跨金水河的“友谊桥”,准时向越南阵地发起攻击。激烈的枪炮声,地雷声,电闪雷鸣,响彻大地。大家知道:在广西云南的边境线上,东西两线的千里战线上都准时打响对越反击。


战斗已打响了几分钟,终于等到连部发出了准备攻击越南XX阵地目标的指令。


“瞄准手和我立马调正炮口,调整密位,高低左右水平等射击诸元,向指挥员报告一炮位调整完毕”舒选民仍然有些激动地回忆说:“紧接着,高参谋就发来第一次攻击指令:各炮二号炮手装药,十发急速射。我连忙接过三炮手熊道友递过来的炮弹,小心翼翼地从炮口丢了进去,刚面对着炮口蹲下,砰的一声,炮弹瞬间从炮口射出。


炮弹发出后,副班长祝阿龙马上调整炮口高低水平仪。因为每发射一发炮弹,炮身受后坐力的影响,炮口抬高,炮弹就会越打越近。只听副班长喊声‘好’!我立马从熊道友手中接过炮弹,准确无误地丢进炮口。


一分多钟过后,我班十发炮弹发射完毕。然后全班人员马上给后面的炮弹装填引信管、底火、药包,等待下一次炮击使用。”


不一会儿,指挥所传来下一个打击目标。他们立即根据打击目标的距离方位调整好炮口方向,等待发射命令。等到准备完毕的报告后,又是一个十发急速射的口令,新一轮的炮击开始了。


“经过上一轮的操作,我们的操炮动作越来越熟悉了”,舒选民说:“等我们一班的十发炮弹发射完了,全连炮声还在不断的响起,持续了好一会儿。

因我班战斗员不够而来支援我班充当弹药手的卢场长,是解放战争时的南下干部,有战斗经验。我就问他可不可以在我们炮弹已射完而友邻炮位还没射完十发时,多拿点炮弹过来由我们继续发射?卢场长说,在炮弹充足的情况下是可以的。后来我们在战斗间歇的时候,就多准备了几发炮弹。越来越熟练后,在旁边的二炮位十发炮弹发射完毕时,我们一班炮位就发射了十七发炮弹!”


金平农场民兵82迫击炮连的阵地在我方九号山的山脊线后面,由于山脊线的遮挡,迫击炮连的战士们看不到河对面的越军阵地,全凭在高处的观察指挥人员报告方向和距离。越军的阵地也基本上都是45度的山坡,这样的地形对于迫击炮弹着点不如平地理想。在炮击暂停下来的时候,只能听见前方越军阵地上的枪炮声。


“随着一轮一轮的对越阵地上的炮击,时间已到了上午十点多钟,我此时心情才逐步平静下来”,舒选民回忆说:“我们友邻部队是边防十四团的一个100毫米迫击炮阵地。相比之下,我们民兵82迫击炮连在高参谋的指挥下,比他们发射的炮弹还要多。中午吃饭之前,我们一班炮位就发射了近100发炮弹。”


早春二月的南疆中午时刻,太阳直射在阵地上,气温已很高。为了避免战场上中暑,舒选民肩上搭了一块扛炮架的垫肩,腰间系了两个急救包,不伦不类的光着上身赤膊上阵了。

到了下午一点过后,指挥所命令作为82迫击炮连基炮的一班向敌方阵地上试射了三发炮弹,确定射击诸元后,紧接着就向全连下达了对准敌阵地XX号目标,进行五分钟炮火全面覆盖的命令。


各炮位调整完毕后,指挥所下达发射的指令:全连九门火炮向敌方阵地倾泻了四、五百发炮弹。


“当时是激烈的战斗配合着激动的心情,我只顾接过炮弹机械地发射、蹲下、发射、蹲下,一发又一发地从三炮手那里接过炮弹,丢进炮口,砰砰砰的炮声响彻整个炮连上空”,舒选民忘情地比划着回忆。


“小心,别太靠近炮身,炮膛已发红了”,卢场长在一边说:“我当年从北打到南,都没有见过舒选民你这样的打法。”

越打越熟练,操作越来越快。激烈的战斗,让这些知青和农场职工、当初的兵团战士在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过程中,真正接受了战火的洗礼。


这次炮击后,看到一班的炮弹所剩不多了,一班长殷良友立即向连部请示添加炮弹。过了一会只见边防十四团的战士陆陆续续的扛来不少炮弹箱。打开一看,炮弹涂满了防锈油,表面上的漆是灰蓝色的,与先前发射的炮弹不同,听说这些炮弹是解放军从敌人手里缴获来的。接着全班人员赶紧扯了些杂草,甚至把衣服和裤子撕成碎片,抓紧时间擦拭炮弹,经过一个多小时总算把炮弹擦完。


在几轮炮火严厉打击下,正面的敌人已失去抵抗力,枪炮声骤然停了下来。敌方的阵地烟雾弥漫,表面燃起了熊熊大火,到天黑都没有燃烧完。


第二天早上,金平民兵82迫击炮连和兄弟部队的炮火,对越南最后几个目标再次进行打击。经过好几次的炮击后,敌方的表面阵地基本上都摧毁了。


最后剩下一个越军工事,是一个十分牢固的暗堡。从我方阵地望过去,它的位置在山脊线边缘的一个点上,不太好打,我们炮连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效果,弹着点都不佳。部队上用三七高炮平射了一阵都毫无办法,最后用反坦克的85mm加农炮打了几发炮弹才把它打掉。


经过这两天对越军的炮火打击,金平民兵82迫击炮连参与的踹门任务圆满结束了。


“我们一班单炮发射了两百八十多发炮弹!在全连单炮发射炮弹是最多的一门”,舒选民脸上流露着满满的自豪感:“我们炮一班荣立了集体三等功,受到了边防十四团的嘉奖。作为一炮手的副班长祝阿龙和二炮手的我,都荣立了个人三等功”。

▲参战的金平农场知青与云南军区的现役官兵合影。(后排右1:二炮手舒选民、后排右3副班长兼一炮手祝阿龙)(后排左1:弹药手杨友昌、第二排左1:班长殷良友)

▲参战云南知青的立功证书

▲参战云南知青的立功奖章

三、完成使命

因边防十四团的主要任务是国境线防卫和协助野战军反击,所以并未随战线的推进而深入敌方纵深。


随着边防十四团归建原防区、转入正常防卫后,金平农场民兵82迫击炮连也随着在开战后的第三天就转移阵地了。新的阵地炮口正对金水河口岸那边的国门外,每门炮配备两个基数的炮弹。


舒选民回忆说:“迫击炮两个基数的炮弹就是240发,搬炮弹又累了一天”。


这时边防十四团和民兵迫击炮连还担负着掩护大部队撤回境内的任务。舒选民说:“直到3月5日解放军大部队撤回境内过后,才算完成了任务。我们大概是3月10号脱离边防十四团撤出阵地,退出此次对越自卫还击战回到了农场后,基本上就解散了”。


因为接下来的中越边境战争还断断续续进行了十年之久,我对民兵82迫击炮连的归宿很有兴趣,于是问道:“你1979年5月份离开农场回重庆的时候,炮连是撤销了呢还是归建到县武装部了?”


“我离开农场的时候,农场的几门炮已经集中入库,有可能在不久后就撤销了”,舒选民说。


1979年3月16日,进行了一个月的对越反击战宣告结束,中越双方都宣称取得了胜利。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占领了越南北部二十余座城镇,摧毁了越南北部的基础设施后迅速撤回中国境内。为了阻止越军反扑,中国军队入境后也把横跨金平县金水河上的“友谊桥”以及河口县城南溪河上的铁路桥炸毁了。


“对越自卫还击战”结束后,越军仍不断对中国红河州东面的文山州边境一线进行挑衅、袭扰、蚕食,进而入侵老山、者阴山、八里河东山等地区。


1984年4月28日中国发起老山收复战,解放军收复老山、者阴山之后,为保卫领土和边境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巩固国防,除云南省军区所属部队坚守边防一线外,还先后从南京军区、济南军区、兰州军区、北京军区、沈阳军区、成都军区等抽调部队在老山战场轮番作战。相当于对多年处于和平年代的军队进行了一次实战演习。


随着国际和各自国内形势的演变,1989年10月31日结束了长达十年之久的中越边境战争。在此期间,文山州沿边地区和农场的民兵承担了大量的物资和伤员转运任务,甚至流血牺牲。


1991年11月5日,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和国务院总理李鹏同越共中央总书记杜梅和部长会议主席武文杰在北京举行了中越高级会晤,实现了中越两国关系正常化。

四、尴尬误会

1979年3月13日,解放军主力部队尚未完成撤军,云南省军区边防十四团就对配合该部的参战民兵进行了表彰,并给舒选民他们颁发了立功受奖证书。遗憾的是,舒选民的名字被误写为“苏显明”(极有可能是云南方言的口音之误)。不以为然的舒选民当时却未坚持要求改正。

▲参战知青的立功证书内页。

“记得在1979年2月底至3月初的时候,《云南日报》发表了一篇在自卫反击战中,我和祝阿龙在战斗中立功受奖的先进事迹的报道,就是用的这个错误的名字”,舒选民无奈地说:“后来《人民日报》和《重庆日报》转载这篇报道时都是用的这个错误名字”。


1979年6月30日,中国人民解放军35549部队给舒选民颁发三等功奖章及证书时,仍然根据档案使用了“苏显明”这个错误的名字。


“害得当年重庆市南岸区武装部请我母亲去参加表彰会和聚餐,我母亲都不敢去”,舒选民讪笑着说。

▲参战知青的立功证书内页

前几年舒选民回农场故地重游时,意识到他们参战民兵虽然没有因立功受奖享受什么待遇,但姓名写错始终是个问题。便找到农场武装部出了一个纠正姓名的证明。终于使舒选民释怀了。

农场开具的知青舒选民参战的立功证明
二0二一年八月十九日初稿  
二0二一年九月十五日定稿  
(说明:照片为口述者舒选民提供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附:

口述人舒选民简历,男,汉族,1953年10月10日出生于重庆;1971年5月5日,随重庆二师附中70人参加第十二批“重庆市支边青年”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与重庆市第17中学30人一起分配到四师十八团(现红河州金平农场)四连。


1979年2月17日随金平农场民兵82迫击炮连参加对越自卫反击作战。因作战英勇,表现突出,荣立三等功。


1979年5月30日以“困退”的方式回到重庆待业,经朋友介绍在长江橡胶厂做了半年临时工。


1980年元旦后进入总后勤部所属的6905厂办“大集体”—重庆缙云电器厂做木工,一年多后改学车工,总觉得快到“而立之年”了,必须把被文革耽误的青春夺回来,刻苦学习,钻研技术,很快熟练掌握了生产技巧,担任了班组长。


2000年被厂里提升为管辖四十多位员工的车间主任,任职车间主任期间,加工的产品质量大幅度提高,得到了同事和领导的认可。


2002年工厂在“抓大放小”的企业改革浪潮中倒闭后,为了维持生计,又辗转到一家私营企业打工十余载,直至2013年退休。


转载自公众号:一壁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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